追憶表哥湯廷池教授和親人

作者：蔡振水 美國加州大學爾灣校區電機電子工程系傑出校長講座教授；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
（按：文中部分內容係由鄭秀蘭教授提供。）
鄭秀蘭 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堤校區化學工程系榮退傑出教授

一. 湯蔡兩家結緣原由
二. 湯家祖母邱春獨力成功培育多位子女
三. 先父蔡國良要我以廷池表哥為求學之榜樣
四. 家鄉士紳名門對子女考上大學名校之殷望
五. 先父一生奉獻家鄉國小教育
六. 國小老師表姐湯秀玉溫馨難忘的故事
七. 讚美廷池表哥的教研成就與幸會嫂夫人
八. 與廷池表哥弟妹及其他親人之情誼
九. 建議晚輩續緣傳承
十. 祝福

一. 湯蔡兩家結緣原由

先父蔡國良二十歲從台北國語學校（即1945年二次大戰後設立的台北師範學校之前身）首屆畢業即返苗栗通霄家鄉國民學校執教，這項教職在日治時代不但薪資優渥而且廣受敬重，因而成為名門挑選女婿的對象（附照片一）。

先父娶通霄湯祿前妻葉粉娘之四女湯秋妹為妻，她當助產士幫人接生，自己卻不幸因難產而去世。先父出生於偏僻農村「土城」，幼年即幫助體弱多病的慈母分擔大家庭輪班炊煮等繁重的家事，而且因不幸童年失怙，父親蔡文安再娶，未得繼母之愛，更加珍惜和渴望母愛，所以很自然地每年探望岳母葉粉娘，而且也把湯祿的後妻邱春認作岳母孝敬。

我自己的外祖母古黃備和親生母古花分別出生成長於通霄海濱「通霄灣」和農村「內湖」，她們雖然未曾接受正式的教育，卻聰明達理，不但不反對先父繼續每年探望邱春，而且鼓勵先父帶二哥振木和我探望她，所以吾等兄弟也認她為外祖母。先父日後也同樣百般孝敬古家岳母黃備，祖母以當任官派教職的女婿為榮，而且信任他協助處理重大的事務。

二. 湯家祖母邱春獨力成功培育多位子女

大約六歲時先父第一次帶我拜見住在虎頭山山麓日式宿舍的湯家祖母邱春，她慈祥的臉容和談吐給我深刻的印象。她一輩子獨力總理家事和培育多位親生和收養的子女，所有的子女得以接受優越的正式教育之後成功立業，嫁娶名望之家而膺得通霄、苑裡地區鄉親的讚仰。

我記憶裡未曾見過湯教授的父親湯長淇，他的母親湯邱味一生執教通霄國民小學，鄉親以「彩味先生（日人對前輩賢者的尊稱）」稱呼她，我從小從農村「內湖」去通霄市區，每次見到她都會向她敬禮，她也記得我是姊夫（先父）的三子。她教養子女有方，所有子女都就讀小而精的新竹中學或新竹女中，而且學業成績極優，同樣膺得鄉親的羨慕和敬佩。

三. 先父蔡國良要我以廷池表哥為求學之榜樣

廷池表哥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不但聰明勤奮，富有抱負而且協助母親嚴厲教導弟妹向他看齊。據說有一次往火車站搭早班車北上新竹上課的途中，他一邊走路一邊看書，不慎碰撞障礙物而踢腳大罵日語四字經，猜想有些鄉親曾經以此小故事督促子女認真上課讀書。

先父屢次向我們兄弟提到廷池表哥，要我們以他為求學的榜樣，我在先父鼓勵之下「烏眉」國小五年級修畢即考進苑裡初中，畢業除了報考台中一中也報考了享譽通霄的新竹中學。那個時候放榜錄取名單常以毛筆書寫貼在牆壁，先父極為關心乃請表哥代為看榜，惟碰巧大張榜紙沒有貼平而沒有看見我的名字，先父極為失望，幸而一星期後接到校方的錄取通知而帶給先父一大驚喜。暑假之後在百般掙扎之後還是決定向台中一中註冊，同時向新竹中學申請休學一年。（按：當時台中一中和台北一女中已被列為全國最優秀的中學，而且振木二哥已在該校讀了兩年。）

四. 家鄉士紳名門對子女考上大學名校之殷望

一九五〇至六〇年代通霄地區士紳名門如湯家，湯長森（醫師）、陳錫琛（鎮民代表會主席）、陳東甲（國小校長）、謝聰明（醫師）、林秋風（國小校長）、李玉田（藥局老闆）等和我們蔡家蔡國良（國小校長）每年暑期都有相同年齡的子女考大學，成為暑期鄉親關心的話題，家長們都殷切企望子女考上名校，尤其是台灣大學，可是只有少數幾家，如湯家、陳錫琛家和蔡家的子女考上台大，可謂“幾家歡樂，幾家沮傷”。

五. 先父一生奉獻家鄉國小教育

先父一生奉獻家鄉國小教育，當任「白沙屯」國小校長後榮退。日治時代政府要求老幼學習日文、日語，所以先父教過許多鄉親，可謂桃李滿家鄉。他思想前進，主張男女教育平等，重視吾等兄弟妹的教育，也影響我大學一年級即立志獻身大學教研工作。

一九八〇年代我和秀蘭攜眷回臺灣講學與省親，我們兄弟妹（振木、振家、美松）聯合為先父設宴慶祝八十嵩壽，當天蒞臨祝壽者超過兩千人，除了所有露天餐桌和數家市區的餐廳坐滿之外，還有許多賀客未能入席參與。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乃建議邀請向隅的賀客回來在市區餐廳晚宴，沒想到家弟說不可能，因為餐廳當天儲存的所有食品都已用在午宴。

先父母一生克苦勤勞，自己省吃儉用，對親朋卻慷慨有餘，先父百般孝敬岳母及疼惜妻子，不屑沽名釣譽。最大的傷痛為大哥蔡鴻甲（從舅舅古德坤九位兒子中收養）留日學醫，於太平洋戰爭末期回台渡春假搭乘最大的客輪「高千穗丸」不幸遭美國潛水艇擊沉而罹難。先父寄望我繼承學醫，幸而兒子金勳（Larry)學醫為人治病及研發生醫，必定已經帶給阿公在天之靈等待許久的欣慰。另外，很幸運的是我回台灣中央研究院工作期間（二〇〇二年）與蔡振宏等遠親出資合力在先父出生地「土城」興建蔡氏宗祠，得以每次回台講學開會時前往宗祠緬懷先父母，先父母也必定為我感到驕傲與欣喜（附照片二）。


六. 國小老師表姐湯秀玉溫馨難忘的故事

先父另一位連襟湯長榮在通霄火車站旁邊創立木材工廠，生意興旺，兩位清純、笑顏常開的女兒湯秀英和湯秀玉分別為振木二哥和我（二、三年級）在烏眉國小的老師，姐妹情深，有時候兩位清晨從通霄市區走路授課，路上有說有笑，當時先父為該校的教導（執行副校長）。有一次表姊要我去她們的宿舍繪畫和寫毛筆字以代表學校參加比賽，之後特別為我準備午餐，我因為過分內向與害羞，雖然肚子餓了也堅持不吃，也說不出理由，害得表姐十分苦惱，只好送我回家，還在汽車站附近的餐館為我叫菜，可是我還是不肯合作。幾年之後常常回想而極為內疚，猜想當時必定帶給兩位表姐莫名的困擾，擔心我將此事告訴先父而引起誤解，其實我甚至沒有告訴在家掛心等待我回家的祖母我未曾吃午餐，更沒有向她和先父提過當天的經過。不過兩位表姐快樂的表情，尤其是我的老師秀玉的笑容一直留在我的腦海。

很幸運的是一九八〇年代我回台灣開會講學期間得以全家專程去秀玉老師「日南」住家探望敘舊，她的笑容猶存，表姐老師的音容永遠宛在。

七. 讚美廷池表哥的教研成就與幸會嫂夫人

我就讀台大電機系期間，由先父欣聞表哥就讀台大法律系的學業成績優越，卻沒有機會見面請益。之後來美國求學和大學任教多年，雖然也未克聚會，卻有幸經由中央研究院語言學研究所所長李壬癸院士欣聞他在語言學領域的學術著作等身，膺得許多獎項，及在清華、師大、東吳等多所大學講授學科和培養後進、桃李成蔭的重大奉獻。

一九九〇年間廷池、淑慎哥嫂伉儷蒞臨加州大學爾灣校區(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在他的高足黃正德教授（中研院院士）/蕭惠媛夫人居家小聚，秀蘭和我有幸首次和嫂夫人相識交談，她的賢慧可親帶給我們喜悅和榮幸。

八. 與廷池表哥弟妹及其他親人之情誼

老二廷尉因為休學一年和我於一九五七年台大電機工程系同屆畢業，之後留學美國並留在美東麻州大學(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執教多年，教研成就卓越。二〇〇二年曾應邀蒞臨中研院我個人協助創設的單位「應用科學及工程研究所」(Institute of Applied Science and Engineering)觀摩與敘舊。

老三淑貞就讀台大，她和我在台大校園和通霄市區碰面時都會彼此親切問候。

老四淑美台大外文系畢業，她和秀蘭（鄰鎮苑裡出生長大，讀苑裡國小和彰化女中和台大化學工程系）讀小學時各自代表學校參加演講比賽相識之後即成為終身摯友。兩人無所不談（例如宗教與人生觀），在台大就讀期間住女生第三宿舍也是室友。淑美來美國學成後一直留在美東賓州(Pennsylvania)，一九七〇年間吾等住賓州匹茲堡(Pittsburgh)，秀蘭在港灣石油公司研究中心(Gulf Oil Research Center)從事能源研究，而我則在名校卡內基美濃大學(Carnegie-Mellon University)電機工程系任教，她盛情蒞臨小聚敘舊；一九八〇年我們搬囘加州，秀蘭和我分別任教於州立大學長堤分校與加州大學爾灣分校，淑美亦蒞臨小住與暢鈙。淑美和秀蘭多年來雖然遙距美東和美西，至今仍然以電話與電子函聯繫暢談，真是珍貴！

另外要提的親人是行醫的先父連襟湯長森，我家的醫療和兄弟妹的出生皆由他親自去內湖輔助，他的四女湯秀玲是秀蘭彰化女中的學姊，是運動健將，台大園藝系畢業。一九六八至六九年間有幸和她與夫婿陳秋薰在加州史丹福聚會，遺憾的是吾等前往匹茲堡卡內基美濃大學任教後即失去聯繫。

最後要提的是親人湯廷典，他和在儲蓄銀行工作的母親住通霄市區，我去銀行取款時她都會注意到連襟先父蔡國良的兒子而給予關照。讀初中和高中期間我和廷典常有互動，討論、分享升學相關的消息，雖然多年未曾見面，昔日的情誼卻記憶猶新。很幸運有他和志真熱心查詢而獲得多位祖先親人的名字，令我衷心感激！！祝廷典和家族大小健康快樂。

九. 建議晚輩續緣傳承

湯、蔡兩家結緣已逾百年，過程中參插著幸福、榮耀、歡樂與辛酸、挫折、傷痛。吾等偶而和兩位子女提起阿公與湯家結緣的點滴，他們都很感動而且關心其延續。

表哥兩位子女和媳婦在教研領域皆很傑出，志真榮任中央研究院語言學研究所研究員及副所長，研究成就極為卓越，她為了照顧父親提早退休，堪稱孝女；志永和夫人鄭瓊娟分別為台大生理學研究所和陽明大學解剖學及細胞生物學研究所教授；廷尉的女兒在美東名校麻省理工學院(MIT)任教，他們都是續緣傳承有力的成員。其他如淑美的女兒曉莊和淑貞、廷典、秀玲等家的子女也必定會有興趣參與共襄盛舉。

我家女兒蔡珍玲(Jeanne L. Tsai)和女婿布萊恩柯努森(Brian Knutson)現職皆為加州史丹福大學(Stanford University)心理系資深教授；兒子蔡金勳(Larry W. Tsai)和媳婦葉文立(Wendy Yeh)分別為跨國藥廠Roche北加州Genentech呼吸道相關之國際主管和生醫公司VIR Biotechnology的臨床副總，但願他們也成為續緣的有力成員（附照片三）。


總之，期望晚輩們利用和製造機會擴大聯繫互動，以促成湯、蔡兩家之續緣。

十. 祝福

近幾年來我一直盼望和廷池表哥相會敘舊並且向他致敬，不幸他的身體欠和而未克如願，誠為一大遺憾！！但願他和嫂夫人淑慎安息天堂，並祝志真、志永、瓊娟和所有其他湯家的親人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