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冀(清大上課之師大生)

憶湯廷池老師


早在大學時期,就常閱讀湯老師的各類著作,考研究所時,湯老師書中所介紹的概念,非常有系統,因為要學的實在太多,往往要讀好幾遍才看得懂、看得通;直到1990年唸台灣師大英語研究所碩一,選修湯老師的課,才開始有機會聆聽並接受老師的教導。當時湯老師已經在清華語言所教書,但他沒有放棄他校對語言學有興趣的學生,排除困難,還是來師大開課,顧及他老人家舟車勞頓,我們決定前往清華語言所上課,每週兩次,到碩士論文完成,期間三年。期間常有師長同學問我,為何一定要去清華聽湯老師的課?我的回答都是,只有湯老師所教的理論語言學論證及邏輯,才能彌補我的不足;上湯老師的課,很緊張,因為不知道老師今天要上什麼,會問什麼問題,因生性駑鈍,上課專心聽,但還是聽不懂,跟不上,一知半解,不敢舉手發問,生怕老師轉向對我發問;後來撰寫碩論過程中,我才慢慢體會湯老師常提醒的「語言事實」之重要性,還有對學長們的論證中,湯老師一直重複的話語「太快、太快」的用意。湯老師的指導成為我崎嶇語言學修習之路上一盏不滅的明燈。

湯老師雖不曾正面告知,卻早知道我個性上的弱點;一直鼓勵缺乏自信的我報考清華語言所博士班,那時我只想追隨學長們的腳步先當兵後赴美攻讀博士;在不想違背老師的美意之下,我雖沒自信,還是報名進考場,考完筆試後,心想筆試成績不佳的話,口試就可不用去了;跳過口試表示放棄這次入學考試,湯老師得知,心很急,想盡辦法聯絡我來考口試;事隔幾天,得知老師很生氣,硬著頭皮打電話給老師,老師沒有大聲嚴厲斥責,只輕聲細語地告訴我,「廷冀,你筆試成績不差,很有機會;不該放棄,老師覺得很可惜。」往後幾年,因故放棄出國的機會,回國中、高中任教,心灰意冷,脫離語言學,更不敢跟老師聯絡;多年後,有機會重拾語言學,有一次與老師在中正大學短暫會面;見老師滿心歡喜的接待我,像是找回一隻迷失的羔羊,沒有因為我過去的錯誤,而冷落我。之後,湯老師才告訴我,他早就看出,當時的我,出國唸書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與老師相聚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偶而書信往返,依然可感受老師的掛念;雖對師母萬分的思念,老師還是發奮著作,心繫語言學的傳承,令人感佩;哲人已遠,但精神永存。

湯老師留下的兩封信,值得吾人珍藏留念。

湯老師信件一

廷冀吾樣

接連兩年都接到你的賀年卡與信,真的非常高興!對於因失去師母而仍然在悲哀與想念中的老師來說,無異是給我打了一針振奮劑,謝謝你。
過去跟你們相聚的日子,是老師最珍貴的回憶之一。老師本來也有意在退休之前,參加馬拉松比賽。在六十歲的時候,還參加過十公里的長途賽跑,記得當時的紀錄是四十五分鐘。但是,後來遇到車禍不能再跑,「壯志未酬」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請你多注意調節身體的情況,比賽那一天最好有人在旁邊騎腳踏車陪跑,好讓隨時可以提供飲水,以免發生脫水現象。老師在這裡為你加油!
最近,為了紀念師母出版了兩本書,並已經吩咐書局寄送一套給你。這兩本書的內容與以前出版的書不同,專門是為有志研習語言學與語言分析的同學寫的。如果對書的文字或內容有什麼意見或建議,請不客氣告訴我,以便做為將來寫其他書時的參考。
今年四月二十九日的三週忌。自從師母離開之後,我就變成「宅男」。不但從未參加研討會,連國科會與其他學術刊物所委託的審查都無法接受或承擔。雖然我的理性告訴我非振作不可,但是我的心情卻不聽我的話。不過,為了報答師母畢生的摯愛與奉獻,我非得重新奮發不可。
再一次謝謝你,並代問弟妹與小孩好。即頌

闔家安康,教學愉快!

湯廷池 201141


湯老師信件二 (2016年聚餐後於蔡老師新居相聚)

維天、若望、辰生、廷冀 摯棣:

上星期天跟大家一起聚餐,非常愉快。若望曾經在兩次外語系同學的聚餐見過面,辰生在柏廷的論文口試也見過面。但是,維天跟廷冀卻只在師母的葬禮上傷心而感激地望了一望(其實,我只清楚地認出了廷冀與李祿)就再也沒有見面了。尤其高興看到辰生與廷冀幸福的笑臉(謝謝,廷冀老遠地從高雄來參加)。這一次師生又能重逢相聚,真是太高興了!

想起當年,在教室裡討論,甚至爭論的你們,如今是「稱霸一方」的傑出學者。忝為老師的我,是無比的欣慰。希望你們能夠繼續努力,往前邁進。但是,希望你們也能夠騰出一些時間來栽培後進,特別是那些有意學習,卻無法進步而需要特別幫助的學生。每一個學生都具有進步的潛力,他們所需要的是老師不斷的關愛、指導與鼓勵。

特別謝謝維天邀請我到你的「單身貴族天堂」,以及無微不至的招待。那一天我的情緒很high,也有一點sentimental,若有失態或使你們覺得無聊,請原諒。

師母去世後,2368天來,幾乎沒有機會跟從事語言學研究的同仁一起討論語言學。再加上垂垂老矣的我,有許多人名與用語都忘掉了。辰生說得對,那一天談到華語形容詞的重疊有無規律的時候,談到的兩位學者是李諾與Sandra Thompson教授(我當時連RizziBelleti的名字都一時想不起來了)。還有,橋本萬太郎先生當時的發言是 ‘The burden of proof is on you’,我卻一時口急而把 ‘of proof’ 漏掉了。如果將來再有機會相聚的話,我們就多談一些語言學,特別是你們正在研究的問題吧。

因為我自己不會用電腦,而且這幾天來志真與志永都特別忙碌,所以這一則簡訊本來是想藉這一個星期天聚餐的機會託若望來傳達的。但是,這樣做未免太失禮了,就準備下個星期二有兩位學生到我家來討論問題的時候,託其中的一位替我傳訊。


情長紙短,就在此擱筆。敬祝 身心健康、一切順遂

湯廷池
2016/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