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明 (清大語言所學生)
奮鬥的人生--懷念湯老師
湯老師的生活,雖然不像康德一樣可以做為時鐘的校準之用,可依然是很有規律而少變化的。每天早上八點左右起床,八點半出門,九點上課。不上課或寒暑假期間,九點開始寫稿一直到十二點。這中間幾乎沒有休息,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中午十二點多吃午飯,一邊看電視,午後一點休息。下午兩點多起床,繼續寫稿到五點,然後出門運動(夏天),冬天則是四點半出門。回到家,洗完澡,大約七點出頭,一邊看電視,一邊陪師母用晚餐。八點以後,又開始寫稿,直到十點以後才去寢室休息。老師一直為失眠所苦,睡不著覺,就看語言學的期刊論文或是要審查的論文,累了,看看Time(時代雜誌),半夜兩三點才會熄燈。
湯老師對教書育人的興趣遠遠高於做為一位語言學家。要作為一位老師最重要的就是以身作則,成為「典範」。因此在跑新竹的十八尖山時,老師要求自己跑完八公里,在三民國小的操場則一定要跑50圈,六十幾歲車禍受傷前更要求跑步前要做100個伏地挺身。教學時,老師要求我們要蒐集語料,觀察語言現象,進行語言分析並加以條理化。老師喜歡陪師母看電視,看日本NHK的新聞,看日本的連續劇,偶而也看國語的連續劇,因此學術論文中好多例子都是從電視上找來的。老師大學讀臺大法律系,當兵是在新竹空軍基地當少尉翻譯官(當時有美軍),退伍後就到新竹中學教英文。不知從何時開始,老師就養成終身閱讀Time(時代雜誌)的習慣,房間裡舊雜誌堆積如山,到最後不得已才清除掉。老師論文引用英文例句都事先做筆記,抄錄在高中英文的筆記簿上;讀語言學的時候,除了筆記還做卡片,一大皮箱裝得滿滿的。卡片上是英文術語,先用英文說明,舉英文例子,然後翻譯成中文術語,舉中文的例子,偶而還有日語的例子。現在句法學的中文術語有很大一部分還是沿用老師的翻譯。
由於重視教育,老師常常告誡我們不可以「誤人子弟」,想當然耳,老師對自己的要求當更為嚴格。早期,語言學的書籍不容易取得,教學時老師要自編講義,把英文的書籍或期刊論文消化以後,用中文寫作,然後由學生刻到鋼板油印出來。後來,影印發達了,老師會把論文重要的地方用鉛筆畫下線,作者論證的地方標出1,2,3等,更重要的則用螢光筆作記號,關鍵的字句更會翻譯成中文。老師的心願之一就是在臺灣推廣語言學,因此幾乎所有的論文都用中文書寫,直到從清華大學退休以後才有幾篇是用英文寫的。其實以一位傑出的研究學者而言,這樣做會浪費許多時間,而且流傳不廣,無法與學術的主流對話,可是老師心中所想的卻是如何幫助學生閱讀。老師寫作論文時對論文中他人的看法非常關注,由於語言學的論文大部分都是用英文書寫,老師會先用中文仔仔細細的摘要出重點,然後再加以評論。主要的原因是讓學生閱讀原文時可以跟老師理解的一起參照。老師閱讀的很多論文不一定都是自己的興趣所在,有時是因為指導學生需要,有時是因為國科會計畫審查,還有很多是升等論文的評定,老師說這樣可以強迫自己擴大知識的範圍。因為老師處事公正,會把正反理由並呈,常常擔任決審或是第三方的仲裁,撰寫審查意見時,老師一定把表格寫滿,有時還要另紙書寫,有一次更誇張的是,寫了上萬字的審查意見,不僅針對內容,也指出遣詞造句不妥的地方,更會示範如何改進。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都是老師的心血。
老師一輩子從事教書的工作,直到過世前一年才因身體實在不堪負荷而停止。現在老師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